箭,一支支发矢...
高凝迎风玉立,气势十足,但太过追求稳健,总分没有皇上好,皇上平时有些端着,此刻没有外人,举止相当慵雅,经常拿起三支箭接连发矢,速度快到惊人,根本没有仔细瞄准,偏偏都能射中。
她借着机会正好仔细观察皇上的后背,隔着衣衫隐隐约约能看到背肌,臂膀坚实有力,真是意想不到,他还是练过的。
她噘了噘嘴,这个人性子除了刁钻刻薄外,倒是样样都拿得出手。
皇上和高凝有一搭没一搭聊政事,小鸢一开始心里还很澎湃,了解到一些朝中机密,说不定将来还可以故作深沉卖弄一二,但...他们聊的都是田亩测量、税赋征收等事,一连串数字用各种方法推演,既要考虑精准度,也要考量底层吏役能力水平,她念书还行,学语言很快,但这辈子同术数无缘,一刻钟后开始想晚上吃什么,上午那碗花露饮现在还腻得慌。
“鸢小姐是想到什么主意?”高凝好奇问。
“皮蛋瘦肉粥。”她恍恍惚惚说,随即羞红了脸低下头。
地缝,好想找地缝钻下去。她失去对高凝的敬意,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到要问她啊...
一只大手在她后脑勺轻拍了拍,抬起头来只闻到清苦的香气残余,周围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,只有皇上泰然自若,随手又取了支箭。
脑子瞬间闷炸,她控制住表情,也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,拿起旁边的茶壶忙碌起来,过了好久,耳边听到一些熟悉的名字才回过神,他们聊到官员的履任,那个清高不可一世的李中丞的儿子在外欠下一大堆赌债,还完钱家中无法再维持体面生活,请命下降到地方一个肥缺去。
一向跋扈的赵任将军,府中的貌美小妾同小厮跑了,还造谣他私隐之事,具体是什么皇上和高凝没说,会心一笑。将军一怒之下发了诛杀令,家兵连追十二城,牵连出一大堆违规放行的官员,现在都要撤换。
原来官员们藏来藏去,拼命想要遮掩的事,皇上早知道得一清二楚,甚至比官员本人还洞悉全局。
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,那皇上对安王府的事也清楚么?那些官员在朝中举足轻重,而殷暄只是一个花木局的闲职顾问,应该没有那么多闲心吧。
她抬头,正好迎上他的眼神,冰沁眸子隐含责备,示意自己的茶杯空了。她连连点头斟茶,心情顿时松泛许多,只是把她当自家侍女而已。
韦阗拿来最后一袋箭,箭身捆缚着一条火线,比正常的箭要粗两圈,里面塞着黑色颗粒,带着强烈的硫磺味。高凝哂笑,放弃了这次比试。
皇上换了一副重弓,韦阗在前面点燃火线,一箭发射出去,正中靶心,顷刻炸出一个不小的黑洞。她刚要吹捧,见皇上脸色不对。
夕阳西下,青草狂飘,她提着裙摆在后面苦着脸追赶,他们走到靶场的另一头,推开院墙的斑驳的大门,是当年意外爆炸的丹炉房遗迹。原本安置丹炉的地方炸出好大一个坑,炉顶直接飞插到墙里,风从周边裂开的缝隙挤出,似若长哨发出悲鸣。
即便过去许多年,看着仍很触目惊心。
皇上和高凝都算幸运的,位置更近的大将军宋海邦直接被炸成焦炭,最后是凭借手上戴着扳指,才辨认出。原本为先帝庆祝新丹出炉的大好日子,直接变成国殇。
她记得特别深刻,那段时间连着吃了好些天素,小宦官因为偷吃食物被他宫里的大太监打破脸,还是屡教不改,经常带糕点来给她分享。
“要上香么?”皇上拈起一根火线随口问,遗迹附近新建了一个火药棚,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研制火药材料,见她怔愣,复露出一个好笑神情。
捉弄她很好玩么?上什么香,她看着黑色痕迹都要绕开走,生怕冤魂缠身,勿怪,勿怪...
“潮了。”皇上放回舀起的火药,虽然嘴角还带着笑意,举止看上去也很轻松,但眼神明显变了,盯着一箱箱封存好的火药有肃杀之气。
韦阗立即跪下磕头请罪,痛斥宫人监护不利。高凝则是认真提出让中校署制作一款密封箱子,比依靠人力小心保存来得有效,只不过成本应该不低。
先前农田赋税,一分一厘都要计较,而制作箱子,动辄以万钱计。要真打仗十万个农夫,都供养不出一个军营储备。
小鸢越听越澎湃,嘴角止不住上扬。这泼天的荣耀到底是找上门了。
“怎么,又想到吃什么?”皇上越过众人目光,看向她。
她有模有样作了一个揖,说出自己所听所闻。“是石灰,地方官员为了增加硝石产量,在硝田里大量撒石灰,才变得容易受潮。”她制作衙香也会用到硝石,对其纯净有所要求,四处采购比对,偶然听闻了这个业内秘密。
她在王府的时候没有立场上报,一是越界,二是会得罪人。现在周围都是皇上的亲信,以皇上历来作风,这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会外传,她也就放心大胆说。
预期的效果没有达到,周围人都端肃站着,对她的话毫无反应。
唯有殷昭嘴角抽了抽,向她投去一个赞许眼神。如果连这等事都被蒙在鼓里,他不如退位让人算了。地方矿田利益关系复杂,一个小的监督改制就会引起轩然大波,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得了的。相较来说,还是着眼于如何防潮更为实际。他等不及想看到一次充分的爆炸。
话题又回到先前研发保存的箱子上,小鸢略微有些落寞,心慌意乱有些找不到方向。“如果,如果只是想防潮,为什么不考虑白酒试试?”
她制作香饼压制时就会用到白酒,越纯的越好,之后晾晒封存就不易受潮。把火药压制成饼风干保存,应该也可以吧?
周围突然安静,和方才感到无奈不同,而是脑中神经突突跳动,这么...简单的事,一群聪明人为什么就想不到?
大概是他们十指不沾阳春水,从来不需要考虑清洁、方便携带的问题,也从未将脂粉一类的,同火药这种刚烈的物品联想在一起。
秋风忽起,吹得青草呼呼的响,也吹乱了她蓬松的发髻,她伸手要撩,一双熟悉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,殷昭无比欣喜,难掩激动地看着她,几乎,几乎要把她融为一体。
回到梧桐阁,一碗新鲜熬好的皮蛋瘦肉粥放在桌上,旁边还放着数匹流光溢彩的织金缎及一整套奢华无比的宝石首饰,是给她即将到来的盛宴准备的礼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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